花 园 小 径

　　合肥路和重庆南路的交界处，是校园的一隅。
　　从后门进去，一条小径穿过食堂与蓝球场之间，延伸到办公楼的尽头穿过校园的中央再到嘉宾楼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环状。带喷泉的小花园则在靠近大门的一边，两幢青砖红檐的楼房之间。
　　校园里总是有进进出出的人，三三两两的环绕着这条小径匆匆忙忙的移动着；上课的、办事的、上班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忙碌着。
　　偶尔，办公楼前花坛环绕的空地上会摆满了椅子，那是毕业生离校前的留影；不时，那空地上会呼啦啦的来一群小车，从里面走下来一些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迎来送往中步入会议的中央。成功，大多时候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的；如果学生离开学校十年、二十年后能够进入世界的厅堂，为什么不？！
　　夜里，这个花园是散步的好地方。
　　院子里人很少，天上是一轮或圆或扁的月亮。食堂的最高处是一家餐厅，新近把悬在外墙制高点上的饭店招牌换成了校训；透过玻璃的幕墙，那盏雍容华贵的硕大的水晶吸顶灯格外的引人注目。
　　花园小径在淡淡的光线中是静谧的。那些修剪得体的灌木站成了优美的剪影，黑白但却层次分明。因为看过它们白天的生机，所以夜色里的朦胧中还是很有鲜活的感情，象芭蕾的造型一般舒展着。尤其是初春的桃李、夏季的栀子、秋日的桂花、寒冬的腊梅从这些静静的夜之写生中泛出幽香的时候，一种源源不断的甜美是如此的温暖人心。道边的草坪里那尊淡黄圆润的大石头上有老院士的手书：大医精诚；那是刻在岁月凝成的辉煌中浅显的永恒。
　　小虫们已经都休息了。偶尔，某一处的蛐蛐还在不停的唱着。当那份禁不住的歌声感染了你的时候，停下脚步倾听片刻让自己也多一份快乐；传说中，那夏夜的歌唱是带了喜庆的：在谁家的庭院响起，必有好事光临。
　　此时，在月色如华的流泻里，还会有另一种活力：或是牵手或是相依；传达出一种高贵的信息。二十年前的大学生手册开门见山地写着：不许谈恋爱！以致很多人错过了今生的爱情。现在不仅仅是两情相许；如果有足够的成熟已经可以到达婚姻。
　　喷泉在夜里歇息了；那个乳白色的双塔托起一座水花的朝圣，周边是五枚透明的荷叶。喷泉四周的花坛有些沉降的格式；而对峙的四层楼房一眼就看得出是属于保护性建筑：端庄和雅致中带着凝重与华贵。这两幢尖顶楼房的身后各自还有洋楼：南面是做了卫生科的独立的三层小楼：尖顶、正面是对开的楼梯，娇小玲珑的小家碧玉；北面是巴斯德研究所的一处院落，廊沿之间却是大家闺秀的气质。这一字排开的西式楼宇间绕以花谢花开的树木，错落有致地表达着四季的感叹与慰籍。
　　塔状的喷泉紧临学校的大门，门外是车水马龙的南北高架；上上下下永不停息地在灰尘和噪音中奔驰着工业革命的最新产品。现代，就这样旁若无人地长驱直入传统的领土；没有半点协商的余地。高架的另一边是这个校园的另一半：西院。西院里那幢高大的老红楼，也属于保护性建筑；每到校庆，千里迢迢赶来的老校友总是会驻足楼里楼外回眸青春的身影。谁说逝者如斯？
　　这座校园，以及一条细细的思南路相隔的瑞金医院，还有向北的一群别墅间隔着的复兴公园（当然还有与学校西院一墙之隔的天主教堂）一起构成了浑然一体的法国风范，历史在方圆之间留下了以建筑为符号的痕迹点点。
　　从校志上看，这个曾经的法国教会学校的校门是很优雅的；这样的优雅当然已经在世事变迁中湮灭。另一处消失的景观是在东院深处的长廊，朱红色的长廊一头连着学生宿舍一头连着教师宿舍，雨天不湿、夏日不晒，平常间也是同学小憩的好地儿；位置大致是现在蓝球场和办公会议楼所在的地方，与现存的保护建筑构成和谐的整体。
　　时代的前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多出一块水泥场地和一幢高楼，少了浪漫典雅的法式建筑所承载的艺术和历史；这样的代价是否太大了些？据说，当年非要推倒那座长廊的原因是为了有利于消防。
　　那长廊的大部分结构是木质的，那些个灵思巧动的塑型和东、西文化的撞击交融也永远的被“消防”了。（曾经的殖民史却并不会因此而消失。）要一睹这个学校乃至这个城市独一无二的校园长廊就只有看看老照片了；那样的“看法”分明有一种落花流水的感觉。
　　艺术是一种不可重复的创造；而历史如果没有载体的承受就会出现无数的空洞从而枯萎。
　　其实，留下来的其他保护建筑也是砖木结构的，楼板、楼梯、门窗等等都是厚厚的木板。梳理之后发现，法式长廊的消失可能只是因为它的美而“无用”。
　　美与曾经，真的那么百无一用吗？为什么在“实用”面前，美的价值就永远只能是一种祭品呢？
　　过去的诚然已经过去，在生物学的层面上历史已经穿越个体的时代从细胞走到了基因（虽然基因调控的目的仍然是为了表达完美的个体）；DNA的编码与启动以及后续的生物效应断然不会因为任何的缘由有稍许的停息。老楼也好新楼也罢，只要屋檐下行进着的交响正在推动着历史向前就会令整个世界为之动容。
　　生命焕发活力的时候，美好正在时间的循序中一一呈递。
　　漫步花园小径，在喧嚣与宁静中沉思、在现代与历史中流涟；这个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端坐了几近百年的校园啊该倾诉怎样的一段心路历程，在今夕。